清代著名文学家、《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曾经有三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敦诚、敦敏和张宜泉。他们为曹雪芹写了一些诗文，成了后人研究曹雪芹的重要史料。

历史学家邓之诚在其《骨董琐记》卷八中引西清的《桦叶述闻》说：“《红楼梦》始出，家置一编，皆曰此曹雪芹书，而雪芹何许人，不尽知也。雪芹名霑，汉军也。其曾祖寅，字子清，号楝亭，康熙间名士，官累通政，为织造时，雪芹随任，故繁华声色，阅历者深。然竟坎坷半生以死。宗室懋斋（名敦诚）、敬亭(名敦敏)与雪芹善。”这段文字，不仅点明了《红楼梦》一书是曹雪芹所著，还指出了敦诚和敦敏是曹雪芹的好朋友。

其实，曹雪芹的好朋友很多，相关史料中记载的有爱新觉罗·纳斋（弘晓）、爱新觉罗·敦诚、爱新觉罗·敦敏、张宜泉、明琳、复斋、松斋、凯亭、寅圃、荇庄、益庵、默香（额尔赫宜）、董邦达等，还有一些是当时未曾和曹雪芹相识，但彼此心灵相通的朋友，比如爱新觉罗·永忠、明义、瑶华道人（弘）等。在这20多人中，为曹雪芹留下诗文最多的，是敦诚、敦敏和张宜泉这三个人。

敦敏、敦诚姓爱新觉罗，是努尔哈赤第十二子、八王阿济格（英王）的第五代孙。兄弟俩都比曹雪芹年轻，敦诚比曹雪芹小十多岁，敦敏比曹雪芹小五岁多。阿济格以“谋乱”罪被顺治皇帝赐令自尽，雍正皇帝也视其为“奸党”，所以，虽是皇帝宗室的敦敏、敦诚，却并不显贵，必须通过考试，视成绩获取官场职务。

敦敏后来跟随父亲瑚巴在山海关司榷，也就是管理税务，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在锦州管理税务，第二年便辞官回到北京闲居。乾隆三十一年（1766年），敦敏授右翼宗学副管，1775年授右翼宗学总管，年近70时去世，生前著有《懋斋诗抄》。

敦诚曾随父亲在喜峰口管理税务，1766年补宗人府笔帖式，随后授太庙献爵之职。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三十八岁的敦诚值继母丧（曹雪芹参加其葬礼）。他以病告退后，筑四松草堂、梦陶轩、拙鹊亭、五笏庵，写《闲慵于传》。敦诚嗜酒，别构小屋，郊村垆式，悬一帘，名曰“葛巾居”，从此闭门不仕。乾隆六十一年（1791年），58岁的敦诚去世。敦诚一生以诗酒自娱，他的诗在宗族诗人中的地位很高，有《松亭纪游》一卷，另著有《四松堂集》、《鹪鹩庵笔尘》，编有包括别人文字在内的《闻笛集》。他死后五年（1796年），敦敏为之作《敬亭小传》，纪晓岚为《四松堂集》作序。在敦诚、敦敏的诗文中，有六首（篇）是专门写曹雪芹的。

张宜泉是在曹雪芹迁居西山后，与曹雪芹的住处“一径隔幽溪”，经常来往而成为好朋友的。张宜泉比曹雪芹大十多岁，也是满族旗人，北京大兴张氏族人，十三岁丧父，刚成年时，母亲又死去，因兄嫂不容，被迫分家。家门不幸，书剑飘零，孑然一身的张宜泉，设私塾，做了教书先生。他生有二子二女，因为天花痘，死去一子一女。虽然张宜泉文才很好，著有《春柳堂诗稿》，终身无功名，穷困潦倒，但人穷志不穷，笔耕不止。他的《春柳堂诗稿》出版于光绪十五年，由他的嫡孙张介卿付梓出版。

敦诚经历过三次考试失利。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获得曹雪芹的同情。敦诚写的“三年下第曾怜我”说的就是此事。乾隆二十年（1755年），22岁的敦诚宗学岁考入优等。此时，敦诚、敦敏与在富蔡氏富良的敦惠伯府里做西宾、后又在宗学担任诗社杂役差事的曹雪芹多次相聚在考试院（右翼宗学）。敦氏兄弟与曹雪芹成了相知相惜的好朋友，彼此无话不谈。

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秋天，也就是曹雪芹抄阅再评《红楼梦》三年后，敦诚在长城喜峰口当差。他怀念曹雪芹，写了《寄怀曹雪芹霑》一诗：“少陵昔赠曹将军，曾曰魏武之子孙。君又无乃将军后，于今环堵蓬蒿屯。扬州旧梦久已觉，且著临邛犊鼻裈。爱君诗笔有奇气，直追昌谷破篱樊。当时虎门数晨夕，西窗剪烛风雨昏。接篱倒著容君傲，高谈雄辩虱手扪。感时思君不相见，蓟门落日松亭樽。劝君莫弹食客铗，劝君莫叩富儿门。残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书黄叶村。”敦诚这首诗，说曹雪芹或许是曹操的后人，也或许是杜甫（少陵）赞扬过的唐朝曹霸将军的子孙；说曹雪芹的文可比汉朝大才子司马相如，诗如唐朝鬼才诗人李贺，曹的妻子颇有文才似卓文君，且待客热情，小兄弟们很愿意来曹的家里饮酒论诗；赞曹妻为曹雪芹西窗剪烛，红袖添香，是文坛佳话。曹雪芹的家虽贫寒，却诗友如云，他们扪手擒虱，高谈雄辩，推心置腹，甚是畅快。

敦诚说，文章千古事，贫富何足论！曹雪芹虽然落魄荒村，以著书为命，但凭一张书桌，就可以纵横天下。敦诚还回忆和曹雪芹在一起相处的快乐时光，也希望曹雪芹能如其所愿，勤奋著书，心想事成。

敦敏的一个亲戚从福建带回了许多字画，请曹雪芹和董邦达等前来鉴别。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腊月，在敦诚的槐园里，曹雪芹和董邦达、过子和、端隽、于叔度等再度聚会。曹雪芹指出，着色工笔花鸟绢画《秋葵彩蝶图》是一幅足资珍藏的精品，为明朝画家商祚所作，另一幅《如意平安图》则是元朝人仿北宋画家李龙眠的赝品。这个故事记载在敦敏写的《瓶湖懋斋记盛》中。

乾隆二十四年至二十五年（1759年至1760年）间，两江总督尹继善为迎接乾隆皇帝南巡，把江宁织造署修葺为行宫。其间，聘曹雪芹为师爷。曹雪芹因此在江宁随园居住数月，在此游历一年多后归京。

敦诚、敦敏不见曹雪芹的时候，非常想念他。敦敏在《闭门闷坐感怀》一诗中表达了想念曹雪芹的心情：“短檠独对酒频倾，积梦连宵百感生。近砌吟蛩侵夜语，隔邻崩雨断垣声。故交一别经年阔，往事重提似梦惊！忆昨西风秋力健，看人鹏翮快云程。”

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重阳节后，敦敏到朋友明琳家去，听到隔壁院子里有人畅谈古今，听出是曹雪芹的声音，即跑到那个院子，拉住曹雪芹喊道：“摆上酒！”在明琳家中，他们长谈往事，畅快无比。敦敏写诗记述：“可知野鹤在鸡群，隔院惊呼意倍殷。雅识我惭褚太傅，高谈君是孟参军。秦淮旧梦人犹在，燕市悲歌酒易醺。忽漫相逢频把袂，年来聚散感浮云。”

这一年，曹雪芹为敦敏画了突兀奇峭的石头。敦敏的《题芹圃画石》诗写道：“傲骨如君世已奇，嶙峋更见此支离，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意思是说，曹雪芹是鹤立鸡群、傲骨嶙峋的人，历尽坎坷后，他的全部心思是“醉余奋扫如椽笔，写出胸中块垒时”，不为五斗米而折腰。

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秋，敦诚从喜峰口回来，敦敏、敦诚兄弟到黄叶村走访曹雪芹。他们都作诗记叙这次相聚。兄弟俩在诗中说曹雪芹在碧水青山、曲径萝门的黄叶村增删修改《红楼梦》，古刹寻诗，集市卖画，日子过得清贫。他不为眼下的贫苦愁，而愁的是《红楼梦》的增删修改颇费时日。一部《红楼梦》，写作耗时近20年，增删修改数次，仍未全文问世。这年初冬，敦敏又去拜访，曹雪芹不在家，敦敏又写诗记述：“野浦冻云深，柴扉晚烟薄，山村不见人，夕阳寒欲落。”

张宜泉住在北京西郊，和曹雪芹的住处相距不很远。他曾去曹雪芹家拜访曹雪芹，两人一起住宿、喝酒、做诗，一起步游寺庙。张宜泉的《西郊信步憩废寺》一诗是和曹雪芹原韵写的：“君诗曾未等闲吟，破刹今游寄兴深，碑暗定知含雨色，墙颓可见补云阴，蝉鸣荒径遥相唤，蛩唱空厨近自寻，寂寞西郊人到罕，有谁杖过烟林？”

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张宜泉为曹雪芹的画像作注：“姓曹，名霑，字梦阮，号芹溪居士,其人工诗善画。”在《题芹溪居士》中，他这样写曹雪芹：“爱将笔墨逞风流，庐结西郊别样幽。门外山川供绘画，堂前花鸟入吟讴。羹调未羡青莲宠，苑召难忘立本羞。借问古来谁得似？野心应被白云留。”

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敦诚的小说《琵琶行传奇》，在家中西园排演小部梨园成功。曹雪芹看后，深表赞许：“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意思是，如果唐朝的太子少傅白居易地下之灵有知，一定非常高兴，或许会叫他那两个能歌善舞的侍妾樊素和小蛮来登场排演一番。

曹雪芹去世后，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初春，敦诚在《鹪鹩庵杂记》中为他写了挽诗：“四十萧然太瘦生，晓风昨日拂铭旌，肠回故垄孤儿泣，泪迸荒天寡妇声，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插葬刘伶，故人欲有生刍吊，何处招魂赴楚蘅？”在第三句“肠回故垄孤儿泣”之后，敦诚注道：“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意思是说，曹雪芹的儿子夭折后，曹雪芹因为伤心而患病。后来，敦诚在《四松堂集》中，把这首挽诗改成这样：“四十年华付杳冥，哀旌一片阿谁铭？孤儿渺漠魂应逐，新妇飘零目岂瞑？牛鬼遗文悲李贺，鹿车荷锸葬刘伶，故人惟有青山泪，絮酒生刍上旧坰。”在第三句“孤儿渺漠魂应逐”之后，敦诚仍注道：“前数月伊子殇，因感伤成疾。”

也是这一年，张宜泉在《伤芹溪居士》的悼诗前的一段小序中写道：“其人（指曹雪芹）素性放达，好饮，又善画，年未五旬而卒。”悼诗里，张宜泉把曹雪芹的画比成东汉刘褒画的《北风图》，把曹雪芹的诗比作宋玉的《白雪歌》。他的诗还告诉人们，曹雪芹生前专心读书写作的地方已是空山不见人。

乾隆三十年（1765年）暮春，敦敏在通惠河庆丰闸旁的酒楼题壁诗《河干集饮题壁兼吊雪芹》：“花明两岸柳霏微，到眼风光春欲归，逝水不留诗客杳，登楼空忆酒徒非，河干万木飘残雪，村落千家带远晖，凭吊无端频怅望，寒林萧寺暮鸦飞。”以同样的心情表达了对曹雪芹的真挚缅怀。

来源：炎黄纵横网 日期：2014年4月17日 作者：王吴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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