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对我说，你必须到荒原，才能体会英国文学中凄苍的境界。我朦胧地回答：“我心向往。”

　　居然有一天，我站在约克郡的边缘，于是猛下决心，探访久仰的荒原，朝拜《呼啸山庄》作者的家乡Haworth。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跟随定位系统的指示一路行去，往往有措手不及的200度大转弯及下坡。路旁草场，草皮已经卷起防冬。远处景色特异的荒原，和天相接。经过的城镇，多有整齐灰黑石块堆砌的排屋，处处几乎如一。点缀在屋前、窗前的繁花，解除不了抑郁和沉闷的感觉。深秋和严冬时候的萧瑟，不难进入了想象。

　　Haworth是荒原中的村庄，有两条主要街道，街道尽头房舍后有小道，一旁是坟场，树木成荫。石板掩盖的古墓，石制的墓碑，略嫌拥挤。200多年的圣迈克及天使教堂耸立在后。根据文字的记载，尸体分解等问题曾经影响当地的流水。当年，41%的儿童不能活过6岁。后来，认为植树能够帮助尸体的分解，并能净化水质，情况才逐渐改善。

1820年，布朗特姐妹的父亲到这教堂当牧师，教堂后面的灰石房子是她们的住家，现在则是博物馆，修缮的痕迹颇为明显。屋前一片草坪，外观比当地其它房舍都美观。大约地方偏远，游客不多。守门的售票员，身型比一般英国人略显矮小，穿着缤纷色彩全套西服，絮 絮叨叨地叮咛不可照相等条规，易见防人的企图心。想当年，布朗特一家人的凄惨穷困，每个家庭成员的命运，都能令人泪水长流。她们生前没有过好日子，甚至不如她们笔下任何一个命运多舛的角色。根据教堂石柱的题记，她们的遗体都放置在教堂的那根石柱下。除了最小的妹妹安妮，在斯卡布洛去世，三姐夏洛蒂将她埋葬海边古堡下的教堂墓地。

　　当布朗特一家人住在Haworth的时候，房子没有改建和增大，六个孩子的家庭居住，应当局促。甚至在今天，屋内的空气仍然有不顺畅的感觉。他们搬来的次年，孩子的母亲因为子宫癌去世，姨母不得不过来照顾五女一男，1－7岁的孩子，排行第四是男孩。1824年，前四个女儿送到寄宿学校学习，因为管理苛刻及环境不卫生，当时10岁和9岁的两个大女儿，传染了伤寒，被送回家，先后病死。学校不近人情的教育，夏洛蒂反映在她的小说 《简爱》里。从此，父亲便在家中教育自己的子女，他供给丰富的阅读资料，培养子女的写作和创作能力。经济虽然拮据，仍然设法给女儿们上音乐及艺术课程。之后，曾在不同的时段，送女儿出门学习。夏洛蒂及艾米莉有一次被送到比利时学法文，1842年在姨母临终前赶回来。

　　当时的社会对女性作家歧视，夏洛蒂，艾米莉和安妮先以男性的名字出版诗集。1847年，夏洛蒂出版了《简爱》。唯一的男孩，也是才华横溢的青年。但他当家教时和女主人发生不 伦，发现后，被遣返，纵情于酒。男主人死后，他赶去求婚被拒，开始用鸦片。1847年9月，他31岁，肺病去世。12月，艾米莉30岁，亦死于肺病。她的 《呼啸山庄》和妹妹安妮的《艾格妮丝•格雷》也出版在那年。次年5月，安妮28岁，被肺病折磨至死，她的《女房客》是英国女性主义文学的第 一本，谈到女子出走婚姻，带儿独立谋生。

　　夏洛蒂连《简爱》在内，一共写过4部小说，是家中唯一结婚的孩子，可惜婚姻不到一年，因为严重害喜，失水过多而死，那年她38岁。布朗特牧师为全家大小送终，夏洛蒂死后六年，以84岁高龄去世。

　　不论是夏洛蒂的《简爱》，还是艾米莉的《呼啸山庄》，荒原都是书中的角色。艾米莉的《呼啸山庄》更代言了荒原的粗旷、强烈、扭曲和凄苍的情怀，是一部荒原的史诗。姐姐夏洛蒂曾说她是荒原的养女。其实，他们一家人，淋漓尽致地唱绝了荒原的哀歌。

　　来源：《联合早报》日期：2013年10月12日 作者：袁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