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定一，一个出生江南名门，20世纪20年代上海南洋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一个才华横溢，当了22年中共中央宣传部长的大笔杆子；一个出入几生死、往事泣鬼神，充满传奇色彩的革命老人。为了纪念陆定一一百年诞辰，我们深入采访，了解了他许多鲜为人知的动人故事。

    “我是偷着入党的”

　　上海交大，前身是南洋大学，由清末洋务派官僚盛宣怀创办。这是中国第一所工科高等学府，素有“科学家和工程师摇篮”之称。由这所大学培养出的一流科学家和工程技术专家，可谓数不胜数，灿若群星。

　　陆定一12岁考取南洋大学附中，四年后以优异的成绩直升南洋大学，学的是热门的电机工程专业。此时，他对政治不感兴趣，对经济更是厌恶鄙视，一心一意要走科技救国的道路。

　　1925年，在南洋大学为孙中山举行的追悼大会上，当听到共产党人恽代英的革命演说后，陆定一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开启了心灵之门。不久，他便以满腔的革命激情，投身到五卅运动的反帝洪流中。陆定一与同学张永和作为南洋大学学生会代表被派到上海学联工作，担任学联出版的《学潮日刊》编辑。他不知道，和他同住一间宿舍的同学张永和，就是共产党员。

　　上海交大原宣传部长、原中共交大地下党四七级支部书记曹子真曾亲身采访过陆定一。从她的讲述中，我们了解到陆定一当年入党的有趣经历。

　　大概是1986年前后，陆定一在接受曹子真一行的采访时，兴致勃勃地回忆早年参加革命的往事，非常风趣地说：“你们知道吗？我是偷着入党的。”大家听了，十分不解。陆定一哈哈笑了起来，然后缓缓讲道：“我跟张永和同志住在一起的时候，见他总是来去匆匆，时常拿一包东西往抽屉里一锁，很神秘的样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就偷偷地去看抽屉里放了什么东西，一看，原来都是共产党的报告和文件。我恍然大悟：张永和是一位共产党员。就是这么一看，促使了我很快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张永和觉察出了陆定一的好奇，干脆对他表明了身份，向他讲述了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进行无产阶级革命的道路，并郑重地提出要介绍他参加共产党。陆定一激动得几天都没睡好觉。经过反复地思考，他终于作出了关于自己人生道路的重大抉择。由于陆定一此时只有19岁，在张永和与另一位介绍人梅电龙的介绍下，在南洋大学附近的复旦大学内一个偏僻的小房间里，陆定一庄严宣誓，先加入了共青团。当年底，即转为中国共产党的正式党员了。

　　出入几生死，往事泣鬼神

　　陆定一晚年不止一次地说：我参加革命70多年，经历过无数个难关，可谓“出入几生死，往事泣鬼神”。其中最难忘的是以下四个难关：

　　“第一个难关是1925年下决心加入共产党，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陆定一在答《社会科学报》记者林路时这样说。毕业于南洋大学电机工程专业的陆定一，可以去当薪水丰厚的工程师，也可以按父亲的意旨考官费赴美留学生，官费考不上就自费。一边是“高等华人”优裕的工作和生活，前程锦绣；一边是共产党人的革命生涯，血雨腥风。在这两难选择中，陆定一勇敢地闯过了人生的第一道难关。

　　第二个难关是在反革命大屠杀中坚持斗争。

　　“1927年蒋介石、汪精卫叛变革命。当时中国共产党5万党员，大部分被国民党屠杀，一小部分消极，极少数叛变为国民党特务。我没有被捕，也没有消极，坚持下来了。”这是陆定一讲他过第二道难关时说的话。这段时间，在严酷的白色恐怖环境中锻炼成长，展露才华。

　　第三个难关，禁受住了王明路线的多次打击。

　　“1931年至1934年受到王明路线的多次打击，加给我的罪名叫做调和路线，撤职、降职，直到开除团籍。开除团藉意味着连党籍也开除了。团籍是1933年下半年才恢复的。1935年遵义会议后我才有正式的工作。”陆定一讲他如何过第三道难关时这样说。

　　受王明路线打击的这几年间，陆定一多次被特务跟踪，差点被捕。

　　1932年7月，陆定一又一次由闽西中央苏区被派回上海，与一位名叫褚志远的女同志装成夫妻从事地下工作。次年元宵节前，上海团中央被国民党特务机关破坏，他们侥幸未被逮捕，但与组织失去了联系，无处可去，又身无分文，饿得头昏眼花。无奈之下，陆定一把身上御寒的袍子当了之后换了一碗阳春面充饥。

　　在陆定一一生历经的无数难关中，从1966年到1978年因错案被关押13年，可算是最大的一个难关。13年单独监禁中，他饱受精神上和肉体上的双重摧残折磨，可谓九死一生。《共产党宣言》中说：“单身牢房，这是资产阶级的最新发明。”恩格斯写道：“在伦敦的单身牢房中，一年内就有几个人自杀。坐三年牢就会变成疯子。”可是，陆定一单独监禁13年，不仅没疯，反而奇迹般地活下来，他是怎么熬过难关的呢？

　　在狱中饱受折磨后，他身患多种重病，与死神已相距不远了。陆定一冷静反省后想到：身患的重病，大都是气出来的，蒙受不白之冤，能不生气吗？要顽强地活下去，绝不能让迫害者的心愿得逞。而要活着，就要活得健康硬朗，心情欢畅。怎么办，办法就是一个：开怀大笑。从此，他的单身牢房里每天都会发出“哈哈哈哈”的高声大笑，都会传出《空城记》《甘露寺》等高亢的京剧唱腔。他用这种特殊的“笑功”、“唱功”，强身治病，终于熬过了难关。

　　才华横溢的中共大秀才

　　陆定一出生于无锡名门望族，父亲先后在清王朝和民国政府的司法部门任职，官至京师高等检察厅厅长。他5岁开始读书，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19岁毕业于全国著名的南洋大学，在文理知识方面都打下了扎实的基础。他学的是理工科，成绩优异，又写得一手好文章，下笔千言，一挥而就。同时，他还熟练地掌握了德语和英语两门外语，尤其是对英语，完全达到了精通的地步，无论阅读、口语还是写作，都不在话下。这也是他投身革命不久，就能在党团高层从事政治思想宣传工作的重要原因。

　　在漫长的革命生涯中，陆定一的惊人才华，一次一次展现出来，长征路上，他一路写文章，写文告，写标语，还写了不少歌词。“红军万里长征“的概念，就是他在一份后来以朱德总司令名义发布的布告中，首先提出来的。他写的红军《会师歌》，唱进了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他写的著名散文《老山界》，被收进中学语文课本，至今作为散文经典，广为传诵。

　　在延安，毛泽东接见美国记者安娜·路易丝·斯特朗，陆定一在旁作翻译，斯特朗回忆当时的情景写道：“看到陆定一来当我们谈话的正式翻译，我很高兴。谈话进行得很顺利，陆定一翻译得既迅速又自然，几乎使我感觉不到语言的隔阂。”当毛泽东谈到“原子弹是美国反动派用来吓人的一只纸老虎”时，因英语中没有与“纸老虎”对应的词，翻译出现了障碍，陆定一用“稻草人”来替代，毛泽东觉得不妥。陆定一想了一想，干脆直译“ｐａｐｅｒｔｉｇｅｒｔｈｅ ｔｉｇｅｒ ｍａｄｅｏｆｐａｐｅｒ”，这下，毛泽东满意了，斯特朗听明白了，从此，英语词典中就新添了这一个词汇。他文笔犀利，入木三分；唇枪舌剑，雄辩滔滔。在回答外国记者提问时，一口流利的英语，令所有的人啧啧称赞。

　　1986年的一天，陆定一与邓小平在一起，工作上的大事谈完了，两个老朋友开始聊天。邓小平说：大家都佩服你文学功底扎实，许多古代诗文都能倒背如流。不知现在怎么样？陆定一回答说：虽然年纪大了，但记忆力还可以，现在《古文观止》还能背得。邓小平听后有点不信，就叫人拿来《古文观止》，随便翻开一篇，说：“你背背看，你背背看。”陆定一不慌不忙，当即从头至尾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邓小平大为惊讶，连声说：“《古文观止》到你这里也观止了。”

　　上世纪50年代的一天，陆定一的妻子严慰冰与妹妹严昭在家里比赛背诗。当背到陶渊明的《归去来辞》这篇辞赋时，俩人背卡壳了。正在此时，陆定一从外面走进来，问：你们姐妹俩在干什么，这么热闹？得知原委后不由笑起来，说：你们背的那篇，我能倒过来背。俩人说：你背给我们看。陆定一果然倒过来一字不差地把《归去来辞》背了出来。

　　正因为陆定一具有广博的学识，满腹锦绣，才华超群，所以他才能在中共中央宣传部部长的重要岗位上，一干就是22年，可谓空前绝后。

　　1996年5月9日，陆定一走完了他光辉而伟大的一生，享年90岁。但20世纪的中国历史，不会忘记这位才华横溢、品质高洁、铁骨铮铮的老人。

　　来源：党史期刊《世纪风采》日期：2006年7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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