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近代剧作家与小说家小仲马(1824—1895年)的名作《茶花女》,以其哀怨感人的情节与生动鲜明的人物形象,在1848年问世后即轰动当时的法国文坛,嗣后作者又将此改编成歌剧,经著名意大利歌剧作曲家威尔第谱曲后,成为千古绝唱。“五四”之后,译成中文出版,在中国赢得了千千万万青年男女的心,成为与中国古典爱情悲剧相仿的名剧。
小说《茶花女》自“五四”之后传入中国,有众多的译本,最近吉林大学出版社又出版了《日汉对照世界名著丛书》中之一种的《茶花女》,日文翻译为吉村正一郎,中文翻译为王振孙,二者均为翻译名家。细细展读后,又对照了手头保存的贵州人民出版社1980年再版的《茶花女》夏康农1929年译本,觉得从这三种译本中,可以见出不同的水平与语言风格,也可以清晰地看出中日不同的文化观念。
《茶花女》是小仲马依据自己的生活经历而写的一部作品。女主人公玛格丽特有如电影《魂断蓝桥》中失身风尘的玛拉一样,为了爱情而离开心爱的人,最终酿成爱情悲剧。在这种剧烈的冲突中,上层社会的虚伪自私与风尘女子的坚毅惨烈,形成鲜明的对照,玛格丽特作为一名风尘女子人性中蕴含的光芒,给读者以强烈的震撼。
从翻译技巧与文学语言角度来说,夏译本确如译者所言,有点随心所欲,“我之翻译《茶花女》,动机简单只为了自己:为了想比读书更深入地钻进有的人抓住了一种念头就能够随着浮沉生死的一种空气里。”因而有的地方的翻译叫人不知所云,而王振孙的译本显得精雕细刻,颇费心血,比如书的开头写作者进入死后的玛格丽特将要被拍卖的卧室中的感想,夏译本是这样译的:
可惜的是这里面的神秘随着观音一同死去了,不管这般太太们有多大的心愿,她们也只能看着这个姑娘死后出卖的东西惊奇,再也看不到她生前出卖的丝毫了。
其中的“观音”一词系指这位名妓生前的风神绰约,有如女神一般,但用“观音”总觉得不好确解。王译本是这样译的:
不幸的是,那些神秘的事情已经随着这个绝代佳人一起消逝了。不管这些贵妇人心里的期望有多大,她们也只能对着死者身后要拍卖的东西啧啧称羡,却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女房东在世时所操的神女生涯的痕迹。
夏译本中的“观音”一词,王译作“绝代佳人”,显得准确与好理解多了,但王译本所说的“神女生涯”也让人不知所云,因为汉语中的“神女”习惯上不指风尘与卖春之意,还不如译成“卖春”与“风尘”一类词语比较恰当,日译本的意思就要婉转且明白多了。
由于书中的主人公是一位堕入风尘又不甘沉沦的女子,因此,译者对这种风尘女子的看法与观念,在翻译的称谓上可以明显见出。夏译本还比较多的保留传统文人对风尘女子的轻视,用语生硬,王译本则好一些,日译本则更委婉一些。比如书中第一章写到作者对风尘女子的同情,夏译本为:“但是我对于娼家姑娘们无限的宽容,并且懒得去讨论这宽容的道理。”王译本为:“但是我对烟花女子总是无限宽容,甚至也不想为这种宽容态度与人争辩。”用“烟花女子”比起“娼家姑娘”要客气了一些。日译本则用了“社会女”来泛指风尘女子,显然更为“宽容”了一些。日译本《茶花女》中的这类称呼很多,甚至用“神女”来指称死去的玛格丽特这位巴黎交际花。在日本文学中,对妓女的歧视要小于中国,日本文学中的《伊豆的舞女》,还有电影《望乡》,一般说来,作者对风尘女子是同情甚至美化的。
其实,在中国古代文艺中,也不乏对青楼女子的同情与讴歌,如《三言》、《二拍》中的杜十娘、玉堂春之类皆是。至于晚年陈寅恪先生,虽为耿介清正的学者,但孜孜不倦修撰《柳如是别传》,为明清之际的江南名妓柳如是立传,说明风尘女子自有其人性光彩的一面,甚至可以反衬出世风的污秽。如今重读《茶花女》,思照今日红尘中一些男女的蝇营狗苟,人们是否会有些“感觉”与思考呢?
来源:人民日报 日期:1999年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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