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诗人叶芝在年轻的时候遇到心仪的情人，满怀爱慕写下《当你老了》：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只有一个人爱你朝圣者的灵魂/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在表达无尽爱意的时候，他选择了一个独特的视角，一下子赋予了这种情感以温暖又沉重的沧桑感。这种诗意绵延不绝，到了晚生50年的玛格丽特·杜拉斯写的小说《情人》，作家在开头一段这样写道：“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现在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那时的面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

    这一段由王道乾翻译，王小波为之激赏不已，认为译得“沉痛之极”。也许是借鉴，也许是致敬，水木年华在歌曲《一生有你》里也唱出了相近的感觉：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水木年华在凄冷低沉中开始这首歌，高潮处又展现出一种信心十足，以一种深情倾诉的方式唱完这首歌。这首歌在流行歌曲里，显然是一首杰作。

    纵观水木年华的大部分作品，基本是走校园民谣的路线，不脱学生气：稚气、感伤，甚至有故作深沉之感，比如那首《墓志铭》：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出生/我有两次生命/一次是遇见你。但对青春期的年轻人而言，这种作品是致命的，它省略了所有世事纷扰，可以一下子击中他们脆弱敏感的心。就像《中学时代》里的那些中学生：爱是什么/我不知道/我不懂永远/我不懂自己。是的，不要别的，只要感伤。

    水木年华出身盛产校园诗人和流浪歌手的清华，深谙这种感伤，也被这种感伤浸染了个透，写出的作品天生带着一种伤感情绪，只不过这情绪被一种酷酷的冷意所包裹。在这一点上，他们比师兄高晓松走得更远。他们比高晓松晚出道五六年，已然赶不上校园民谣最狂热的年代，师兄们表达过的纯真式感伤早已珠玉在前，无法超越。于是他们以一身才气另辟蹊径，以组合的形式塑造出一个孤独者的形象，不再一派纯真，而是开始追问生命的意义乃至求索人类生存困境的解决之道（比如《在他乡》、《生命的意义》、《会有那么一天》等）。这种追问和求索并不需要答案，或者即使有答案，也不过是粗略浮泛的自问自答，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追问和求索本身，因为它正符合青春热情渐渐冷却下来的这一代人：视野不再局限于象牙塔里的风花雪月，而是开始站在塔顶远眺人生，虽然看得模模糊糊，虽然有点“为赋新词强说愁”，但毕竟更上层楼了。水木年华作为内地第二代校园民谣的中坚力量，不仅在时间上承继了校园民谣的余绪，而且在内容上别开生面，更以一身冷郁的诗意自成风格，因此，他们可以在内地乐坛与羽泉组合并驾齐驱，走红十数年而不衰。

    如果非要挑什么不足，那就是水木年华真正的扛鼎之作并不多，那首唱遍大江南北的《在他乡》仔细听来，其实也不过是《小芳》的翻版，都有一种貌似深情、实则无情的大男子主义——为了理想离开情人，受到伤害又要回头寻找抚慰。但能写出《一生有你》，对一个歌手或组合而言，也足够了。

    来源：深圳特区报 日期：2013年1月24日 作者：肖向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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