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读书巴黎特派员黎文宇专访莫言作品法文译者尚德兰
译者是个尴尬的职业，总是在他人和自我中间徘徊不断。法国解构主义大师德里达提出“他者的翻译”一说，后来翻译家延伸出重构自我的价值。莫言的法文译者尚德兰选择站在离自我最远的位置上做翻译。
她是陪同莫言在瑞典领奖的五国翻译之一，但相对于葛浩文这样声名赫赫的英文译者，法文翻译家尚德兰似乎低调得有些过分。
她不透露自己居住的城市和联系方式，我们的采访提纲也是通过她在巴黎七大的同事转交的。问到关于她的问题时，她总是以一句“没什么可说的”微笑带过。神秘得像是个隐居在桃花源的诗人。
“莫言的声音很温柔”
尚德兰1967年开始攻读中国文学，目前在巴黎七大中文系任教。她翻译过老舍，陆文夫、高行健及包括北岛、顾城、西川和王寅在内的一批当代诗人的作品，是法国的“中国文学通”和“汉学家”。她却不愿给自己这个荣誉：“那么大一个词，压力很大”。
只有在谈到莫言和他的作品时，尚德兰才滔滔不绝起来。
第一次邂逅莫言的文字，是15年前。1988年，她无意间读到短篇小说《枯河》，便被“字里行间的恣肆和诗意感动不已”。这篇高三语文的作品以这样一句话开头：“一轮巨大的水淋淋的鲜红月亮从村庄东边暮色苍茫的原野上升起来时，村子里弥漫的烟雾愈加厚重，并且似乎都染上了月亮的那种凄艳的红色。”
自此，尚德兰开始关注莫言的文字，并尝试着向法国人介绍这个来自山东高密的中国乡土作家。
“1990年我在蓬皮杜文化中心组织活动，不巧莫言未能来法国。和他通电话，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那声音叫一个温柔，和照片上穿着军装一脸严肃的莫言一点也不相称。”
“人可以生如蚁而美如神”
尚德兰的法文名叫Chantal Chen-Andro，依音译，她给自己取了这个中文名字。她语声轻柔，中文说得字正腔圆，每字每句都发的特别用力仔细，不偷工减料，一如她翻译的风格。
为了跟我们谈莫言，她准备了厚厚的一叠笔记和摘要，并从随身的黑色布包里抽出一本原版的《蛙》，边角上贴着密密麻麻各种颜色的便条。“翻译一本书，译者可是有一大摞问题要问的”。
翻译时，有时碰到笔误，比如这边人刚把门关上，那厢再让人把门打开。她一本正经向莫言写信提问，莫言想了半天只好对她说“嗨，你看着怎么逻辑就怎么来吧”。尚德兰说到这，笑到了眉梢，同时替莫言打圆场：“这么厚的一本书，出现几个小错误是可以理解的。”
莫言的英文译者葛浩文在翻译时考虑读者阅读习惯，不惜说服作家改动行文甚至故事结尾。尚德兰对此则眉头微微一皱，“美国人的翻译态度跟我们不太一样”。
因为读者所谓的“兴趣”而“改善”原文，在她看来不可思议。“不背叛原文又要琢磨最好的法文，很难，也要花很多时间。很多局外人会觉得‘不划算’。实在是很不划算，但这也是译者的责任。”
她在自己的小书房翻译，有时还要把原文大声念好几遍。“我翻译杨炼“大海停止之处”一首那年，请他录音，听听他怎么朗诵这首诗。”“我自己有时也胡写些诗， 知道节奏的重要性”。
也因此，有人评价莫言很“幸运”，遇到了尚德兰这样的好翻译。
1993年，尚德兰的好友、诗人顾城给她写了两幅字，一幅是：“鱼在盘子里想家”，一幅是：“人可以生如蚁而美如神”。后者正像是她的人生写照。
来源：新浪读书 日期：2013年3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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