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作家雨果的长篇小说《悲惨世界》在我国流传了近一个世纪。而这部名著的翻译历程，正如其书名一样，有一个“悲惨”的过程。
最早的译者是南社的“革命和尚”苏曼殊。苏曼殊，原名戬，字子榖，后更名元瑛。柳亚子又将“元”更为“玄”，苏曼殊亦认可，同时以法号“曼殊”行世。1903年，苏曼殊自日本归国，到上海《国民日报》任译员时，翻译了雨果的《悲惨世界》（时译为嚣俄的《哀史》），并于当年8月18日起在该报连载，书名译为《惨社会》，署名为“法国大文豪嚣俄著，中国苏子榖译”。到了10月13日，报社被封闭时只刊载了十一回。苏曼殊平时言行无拘无束、我行我素，在翻译此书时也很随意，虽然他的同事陈独秀（陈由己）也帮忙润色，但翻译时并没有忠实于原著。书中的情节、人物，均按照自己的喜好乱添乱造。报社闭馆后，上海镜今书局的创办人陈竞全认为，这部小说没有刊登完很可惜，就找到陈独秀，表示愿出单行本，获允后由该书局以《悲惨世界》之名出版，译者为“苏子榖、陈由己”二人。不幸的是，该书出版不久，镜今书局也关门大吉了。因为该书出版数量极少，如今早已绝版。十多年后，苏曼殊的友人胡怀深（寄尘）把《惨世界》交给上海泰东图书局翻印，那已是1918年苏曼殊逝世之后了。书名改为《悲惨世界》，删去了“嚣俄”和“陈由己”之名，改成了“苏曼殊大师遗著”，其内容并未改动。《国民日报》和镜今书局虽为首版，但均先后关门，译者苏曼殊也只活了35岁，都未能长寿。
《悲惨世界》另一个版本的译者，就是方于和李丹了。方于，原名裕，江苏武进人。1903年生于南昌，7岁时随父迁居上海，进商务印书馆尚公子弟小学读书。1921年，他考取里昂中法大学第一班，赴法国留学，就读于里昂大学文学院，攻读法国文学。她喜爱音乐，课余时间学习声乐，师从里昂音乐学院声乐教授、罗马金奖获得者玛黛依斯夫人。与她一样热心于法国文学的，还有与她一起在法留学的李丹。李丹在巴黎音乐学院里昂分院进修小提琴。在他们入学的第一学年，里昂大学开设的学术讲座是评论雨果的作品，其中就有《悲惨世界》。这是他们初次接触这部作品。
对文学和音乐的共同爱好，拉近了两位青年的感情距离。1927年，他们学成回国。1929年，两人喜结连理。婚后，他们就开始合译《悲惨世界》。当年译成了第一卷和第二卷，以《可怜的人》为名，交由商务印书馆列入“万有文库”第一集出版。译者为“方于、李丹”。1931年，他们完成了第三卷的译成工作。1932年，“一·二八”事变爆发，日军轰炸上海，商务印书馆被毁。于是，他们将第三卷译稿寄往商务印书馆驻香港办事处，但译稿途中丢失，再无音讯。此后，因为失业和战乱，他们夫妇连一张可供再度执笔的书桌也没有，致使翻译中辍。
1954年，文化部特邀李丹、方于到北京参加全国翻译工作会议，决定请李丹重译《悲惨世界》。1958年，由李丹翻译、方于审校的新译本第一卷和第二卷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正当第三卷译毕待付梓时，“十年动乱”爆发，他们被关进牛棚。1971年，夫妇二人被释放后，尚未平反的李丹将藏在箱底的译稿找出，看到的只是被老鼠啮咬后的碎纸片儿。71岁高龄的李丹，拖着病弱之躯，在借住的半间小屋里开始粘贴、修补译稿。之后几年，李丹又东躲西藏地译完了《悲惨世界》的第四卷。他像《悲惨世界》里的主人公冉·阿让那样忍辱负重、不屈不挠，顽强地与恶运抗争。因此，他的健康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1977年，李丹因便血住进了医院。入院时还带了被他翻过千万次的法文大词典，在病中酝酿着末卷的译文。最终，李丹病重逝世，家人只在李丹的枕头底下找到几张写在香烟盒上的第五卷部分零乱的译稿，法文大词典也被人偷走了。这部从1929年至1977年将近50年的译本，因为李丹的病逝也成了无尾而终的结局。
李丹的去世对方于的打击是沉重的。50年的同甘共苦，50年的翻译审校，都结束了。她吃不下、睡不着，几乎被悲伤击垮。
李丹刚刚去世，遗体尚未火化，追悼会尚未举行，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责任编辑便千里迢迢从北京赶到昆明，取走了第三卷和四卷译稿，并于1980年出版。
哀痛中的方于并没有止步，她不想自己与丈夫几十年付出的心血就这样无尾而终。他们的愿望，就是要让读者了解珂赛特的最终命运。于是，就在李丹去世不久，方于挣扎着坐到了书桌前。这位74岁高龄的老人，以每日一碗稀饭维持生命，经过9个月的艰苦奋斗，按照李丹译稿的风格遣词造句，终于译出了《悲惨世界》的第五卷。1984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这卷以血泪凝成的名著，署名“李丹、方于”。
《悲惨世界》历经80年的坎坷之路，经两代译者的努力，才完整地呈现给中国读者。该书的出版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1994年和1995年，人民文学出版社以“外国古典文学名著选粹”再次出版了《悲惨世界》上、中、下三卷，署名“李丹、方于”。1999年，长春的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利用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书型出版了“高中生必读书”的五卷本。
李丹和方于的译程催人泪下，他们是不幸的，但又是幸运的，因为他们在世界文学译著的名苑中树起了一座丰碑。
来源：西部在线 日期：2011年8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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