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个时间点大概是在1993、1994年左右，你看转瞬之间距离现在已经十七、八年了，那个年代比较大的挑战是，第一个你弄到原文书不容易，我想不管在内地还是在台湾都一样，弄到原文书了，不容易，然后把它看完了，也需要一些能力上的加强，等到你看完了，觉得很好看，就糟糕了，更困难了。为什么？因为你觉得很好看，就希望介绍给别人嘛，可是问题是，那个时候你要介绍给别人，我们那时候网络还没有那么发达，你也许写了几篇文章可以在杂志上，可以在网上被一些人看到。看到之后就更有挑战性了，他想要看，觉得你介绍的超棒，可是却没有中文版。
一路经过了层层的波折，到了最后，刚好就有一个机会，就是我介绍了非常多的奇幻小说，可是却从来没有把它翻译成中文过，就有出版社来找我问说，你要不要来翻译一下奇幻文学，把你喜欢的这个东西让人家可以有中文版可以阅读？刚好我就想说，这个没问题。那所以我就从理工科的领域开始做一些跟翻译比较相关的东西。
我的翻译比较特别的地方是在于，我自己是理工科的，我其实以前是学电机的，所以我受的训练是，没有事情可以做到完美的，也没有事情可以一步到位，所以对我来讲，我所有的翻译都是不停地在修正，一开始也许不够完美，但是慢慢慢慢，假设被人家发现错误了，我们就改版；假设被人家发现有什么地方翻译不好，错误或者是不对的地方可以再做修正，所以对我来讲，那个比较像是你在设计电脑，或是设计IC晶片的时候，或是设计的时候，你是一步一步做下去的，而不是像很多的文学家，其实他们希望能够追求一次的完美，其实对我们来讲这是做不到的。
朱学恒：翻译《魔戒》瘦了30斤
网易读书：之前看过一个报道说，日本翻译《魔戒》大概用了26年，你这个好象就用了九个月。
朱学恒：嗯。
网易读书：你在翻译《魔戒》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心得？
朱学恒：我觉得其实应该这样讲，就是人生之中有的时候总是要有一些抉择，就是我们当初其实翻译《魔戒》的时候，那时候台湾已经有一个版本了，市场上接受度不高，我主动提案跟他讲说，我可以帮你重翻这个《魔戒》的这套书，虽然我是电机系背景，虽然我是那个时候在公关公司工作，但我可以寄一箱书，20几本的奇幻小说给你，我可以告诉你，我有翻译奇幻文学的经验。台湾我介绍这个领域，最擅长、最久，而且我是最有实战推广能力的人，我可以帮你把整个书行销、推广出去。甚至我在合约上跟他签了一个特别的条款，就是我保证每本书都要卖超过一万本以上，如果卖不到一万本，我就一毛钱都拿不到。卖超过一万本，我才有版税可以拿。
透过那样子的做法，我们争取到了翻译《魔戒》的机会，可是有一个问题是，九个月之后电影就要上影。我想对我来讲，或是对大部分人来讲，其实你在行销的角度来看就是，有电影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情，它可能对小说是一个加成的效果。
网易读书：对宣传上会很有帮助。
朱学恒：是，那，可是也不见得一定好，你知道就是电影好，小说不一定好，但电影不好，小说就一定完蛋。所以在那个时候，其实风险很大，因为第一在我签下这本书的合约的时候，实际上《魔戒》还没有拍完，它刚好在一个月之后拍完，进入后制，而且因为它分三集，所以连第一集是什么样的内容，我们都不知道，拍的好不好，导演又是彼得·杰克逊，当年是一个非常没有名气的一个导演，他是新西兰来的，然后之前拍的都是一些僵尸片，怪物片，鬼怪片，你觉得这种史诗交在他的手上，不是非常放心。而且我们所遇到的问题就是，你一定得要搭上电影上映，也就是年底12月的时候，你得要把书翻出来，就只有九个月，你没有更多的办法，你也争取不到更多的时间。
所以对我们来讲，我们就是得要在这九个月之内完成，如果我们也等26年的话，《魔戒》在台湾或者是在华人世界恐怕就没有多少人会真正的喜欢跟理解它，所以在这九个月当中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因为《魔戒》大概120—140万字左右，以九个月来讲，你平均一个月要翻一本半的书，因为一本书大概400页，10万字，你想想看，那就是10本书，然后你只有九个月。
网易读书：对，是一个非常大的工作量。
朱学恒：是，可是你又因为很喜欢这本书，就是它的原意已经不是说我可以赚到很多版税，不是。因为卖不到一万本就没有钱啊，当时在之前的版本，也就是如果你拿之前的销售量来做参考的话，之前的《魔戒》的版本在台湾大概花了三年的时间，卖了3000本，那你就知道这个我提出来的挑战是很大的，就是你要在一个很短的时间内卖三倍以上的量。
所以我们真正大的挑战是工作量很大，你每拖延一天就是增加后面一天的工作量，而且是没有回头路的，就是你不可能说好，那我不如再延五个月，没有了，你再延五个月，电影上映就过了，那个宣传期就过了，所以那个时候真正大的压力其实是心理上的压力。虽然我是工程师，你知道工程师是很擅长细部规划，然后按部就班的把所有东西做完。可是那一天的工作量也非常非常大，所以到了最后，我每天早上都必须要去健身房跑步，跑个10公里，然后做重训，然后回来才能够撑过所有的时间。
所以到了九个月之后，意外的收获就是大概瘦了30公斤左右。
网易读书：这个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朱学恒：对，无心插柳柳成荫，因为实在是它的精神压力太大，你如果不做那样子规律的一个运动，你大概心理没办法承受这个事情，所以九个月就撑过去了，然后书就翻译了，就上市了。
网易读书：这个翻译的过程也是一个非常，听起来像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
朱学恒：嗯。
朱学恒：翻译文学必须要假设，要让作者“上身”
网易读书：在翻译的过程中，有没有再创作的一种感觉，或者你在翻译过程中怎么保持作品的原汁原味？
朱学恒：其实文学翻译有一个比较大的挑战。我自己翻译的大概将近五、六百万字的翻译作品，从以前在游戏，我做过游戏的翻译，游戏说明手册的翻译，基本上《魔兽》跟《星海》这系列的游戏当年的中文版都是我翻的。它有一个很大的差异，就是文学作品你在翻译的时候，你其实必须要假设和模拟你其实是作者，也就是我们讲的抽象一点，要让作者“上身”，然后你才能够翻译出那样子的作品来。因为文学不是单纯的翻译，文学必须要假设，托尔金如果是华人，他如果是中国人，他如果是台湾人，他用的母语是中文的话，他会怎么写这一段，他会怎么样把这个部分表达出来。
因为英文的语言逻辑跟语感，跟中文又不一样，如果你只是单纯把这个东西翻译成中文的话，他有一些想要传递的感情是出不来的，那恐怕就不会让读者觉得喜欢它。所以你真正大的挑战是，我在那九个月开始前，因为光开始争取这个合约大概就花了两、三个月，我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去读托尔金的背景，读他的书，读他的历史依据，读他当时，甚至你必须要了解托尔金是在什么样的世界环境之下，当时的世界大战，他参加过哪几次，他的儿子那时候是在什么样的状态，几岁他写出了哪一本书的哪一段，当你去了解这样的东西的时候，你才可以让自己进入那个空间。
也就是托尔金比如说他在写“三部曲”的时候，其实他儿子在南非作战，他参加皇家空军在那边作战。所以你可以想象一个爸爸其实是很绝望的必须要呆在英国本土，而英国本土又经常受到轰炸，然后世界局势不明的时候，你的儿子却在外面跟非常厉害的敌人打仗，而且你不知道他的生死。所以在《魔戒》的后端，那个战争的过程在描述的时候，其实都不会是那种很见猎心喜，有没有一个人就横扫千军的那个感觉，因为托尔金是真正打过仗的人，他不像现在很多网络上的网络小说，很多人是在那幻想。
网易读书：更多的就是YY吧？
朱学恒：对，或者是他是YY，他是希望你让你觉得很爽的一个过程。我觉得其实当你能够了解这个背后的背景的时候，你就比较容易进入这个世界，你翻译出来的东西是比较正确的。好，让我喝个饮料再继续。
网易读书：我们知道朱老师除了翻译过《魔戒》之外，还翻译过其他的一些作品。
朱学恒：是。
朱学恒：《魔戒》是我投注最多热情的作品
网易读书：像《魔戒》的话，无论在销量还是在翻译水准上，你个人觉得它是不是你迄今为止最出色的一部作品？
朱学恒：应该这样讲，其实我个人的翻译，或者我个人所有的工作，都是因为我爱，我喜欢这部作品，我有非常强烈的热情我才会去翻这个东西。早在以前翻译游戏的时候，我其实就不是一个接案的翻译者。比如说游戏，很多款游戏，列出来运动类的，赛车类型的，冒险类型的，角色扮演的。我只接角色扮演跟冒险类型的，其他的运动类或者是赛车类那个我不接，因为我不喜欢玩这种游戏，如果我没有爱，我就做不好。所以我可以讲《魔戒》大概是至今，甚至未来可能也是，因为基本上奇幻翻译的部分我已经封笔了，我希望后面的世代能够接手，所以我认为《魔戒》应该是我投注最多热情的一本作品。而且它确实那个量也非常大，所以对我来讲是，我认为我非常非常喜欢的一个作品。
网易读书：刚才你也说了，《魔戒》后来在销量上也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
朱学恒：嗯。
网易读书：包括口碑也是。
朱学恒：嗯。
网易读书：这个是你当时翻译的时候预期到的吗？
朱学恒：其实当初对我们来讲完全是没有办法预料的，因为我刚刚讲过，电影本身就已经有很多不确定性，实际上这一系列的小说，那时候不管在内地或者是在台湾，都没有一个标准可言，没有人在那个时候知道什么叫奇幻小说，没有人知道这个小说的模样是怎么样子的，没有人知道，你喜欢看这类的小说，大概需要有什么样的背景。所以它得是要重塑一个市场，它不是一个新的作品，但是你得要把这个市场塑造出来，所以是非常非常难以预料的。
网易读书：其实奇幻文学这个概念可能就是从你那个《魔戒》开始才有的对吧？
朱学恒：应该这么说，我们在《魔戒》之前的《龙枪》其实就花了很多的功夫去推广和介绍奇幻，因为这个文学类别早些年在华文世界不存在，你等于要把人们带进这个领域，然后你要告诉他背景是怎么样的，它依据的神话的传承是如何，托尔金的《魔戒》里面为什么有很多英雄都是悲剧英雄，因为那是跟北欧神话的传承有关。托尔金的故事里面为什么没有太多轻松的要素？因为他想要创作的创作神话是欧洲系的，而不是希腊、罗马神话。
希腊、罗马神话里面的神是没有办法预料他的旨意的，过得是非常欢乐、荒淫的生活，这又跟希腊、罗马神话的发展背景有关：地中海是一个很富饶的地方，随便种什么东西都长得出来，你出去捞鱼，一下子就可以求得温饱。但是北欧神话是，它的背景就是北欧的维京海盗。维京海盗出去，通常因为他们文化落后，武器也落后，三天两头被人家打得抱头鼠窜。你现在看历史可能会幻想，维京那时候好象很厉害，但实际上他是每到一个秋天或者是夏天左右的时候，那个海没有冰封的时候，他跑去占领人家的土地，然后等到人家要反攻的时候，又被人家打得抱头鼠窜，然后又躲回原来的根据地。所以他们过得其实是很悲惨，很辛苦的生活。所以对他们来讲，北欧神话才会创造成那样的一个充满了悲剧性，然后战死才能够获得永生的一个概念。
所以那个时候光是为了要创造奇幻文学，我就得要把这整个背景都铺陈、介绍出来，才能让一般人理解。
朱学恒：将百万美金的版税投入到开放式课程分享
网易读书：无论是奇幻文学还是《魔戒》，它后来都取得了非常大的成功，包括这个《魔戒》的销量也非常大，能透露一下台湾版的最终销量是多少吗？
朱学恒：台湾版的最终销量，加了《魔戒前传》，也就是《哈比人历险记》的话，大概有将近130万册，对。
网易读书：这是非常大的一个数目。前两天我看到《新京报》有一个报道，提到说你因为《魔戒》大概拿到了百万美金的版税吧？
朱学恒：对。
网易读书：这个版税制对国内的译制来说，应该还没有人拿过版税。
朱学恒：嗯。
网易读书：你觉得像《魔戒》的成功，对你的生活有一些改变吗？
朱学恒：我觉得其实应该这么说，我想一百万美金，甚至到后来的，如果你用三十的汇率对新台币来算，大概到一百二十万美金，那我会觉得，其实我是一个很幸运的译者，因为我大概知道有史以来华文世界的译者大概没有人拿过这样的版税。甚至大部分的译者是不拿版税的，大部分译者拿的是稿费。
网易读书：对。
朱学恒：其实这个背后有一些故事的，就是大家会看到后期的成功，然后觉得好象这个家伙真的很厉害，然后史无前例得到这样的版税。但其实最早，我翻译小说拿版税的原因是因为，一开始出《龙枪》的时候，就是我刚刚讲的那个《龙枪》编年史系列，那个时候出版社来找我，他跟我讲说，好，我们能不能跟你合作翻译奇幻文学，我说OK，可以讨论看看。可是他说这一套小说有大概70万字左右，你现在翻译的价格。我那时候翻译的价格已经到了大概一个字一块钱新台币，所以如果全部翻出来就是70万新台币，那你换算成四或五的话，大概就是十五万到十六万的人民币，那对出版社来讲不划算的。他那时候就讲明了，我今天跟你合作一个没有人听过的奇幻文学这个类别，出一本没有人知道的奇幻文学的小说，然后我要先付给你十六万、十七万人民币的时候，我觉得不划算，所以朱学恒，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
网易读书：其实他们可能就是想一个，本来可能想的是减少成本的一个新的合作方式。
朱学恒：是，应该这样得讲，我们从会计学角度是减少程度成本，就是他这个书有成本，所以他不想要一出书就给你那么多钱，因为他这样亏定了，所以他就跟我打了个商量，说好，那这样《龙枪》编年史系列是不是我们能够谈个版税，然后让我付出少一点，然后你卖多少本就赚多少本，这样我们实际上是比较好的。我实际上算过，他当时印了大概5000本吧，5000本全卖完，我收到的版税大概是正常稿费的三分之一，但是因为我觉得没有问题，因为我真的喜欢那个作品，我其实希望更多的人能够看到这个作品，而且喜欢它，我也希望我能够为这个作品的销售负责，它卖多少本，我就赚多少，所以我很努力的去推广它，我会获得回报的。
所以也因为这样子前期的一个状况，所以导致我后来的几乎所有的翻译，只要是商业的翻译，我全部都是拿版税的。所以也才会有《魔戒》这样子的状况。但是我会觉得，我一直认为译者对于一部作品其实比想象中重要，严格来讲，你其实是它在这种语言里面的一个诠释者。我们如果只把一个译者当成一个秘书等级的工作，就是你只是帮这个原作者当秘书，把他的东西翻译成中文的话，那我们对知识的吸收和转化的程度就不会够好，够快。因为你要求的是一个秘书等级的作品，而不是要求一个代言人等级的作品的时候，我觉得是很可惜的。
至于说这么多的版税，有没有改变我的生活？其实是有的，因为对我来讲我可以拿这个钱做更多我想要做的事情，所以这是一个有趣的转变。
网易读书：你当时拿到这笔钱的时候，应该也非常年轻。
朱学恒：嗯，27岁。
网易读书：对，非常年轻，像这样一笔巨款，你当时拿到的时候是怎么想的，有没有做出什么计划？
朱学恒：其实应该这么说，我想很多的年轻人，包含他们可能去创业，或者得到什么样子的奖金的时候，其实都会有一个特别的想法，就是我应该变得更厉害，如果照我们以前的想法就是我赚到这么多钱，代表我对这个社会有价值。其实我那个时候拿到的第一笔版税，一张支票就是2000万的新台币，换算一下大概就是400万—500万的人民币左右。可是我发现一件事情，就是你拿到支票的当天跟前一天，你没有变得更厉害呀，你只是拿到了这笔钱而已。
所以对我来讲我觉得后来人生的挑战就是我希望能够做一些更困难的事情，我希望能够做一些有挑战的事情，所以后来我就拿这笔钱成立了一个基金会，然后拿来做开放式课程，拿来做巡回的演讲，我希望能够把这个钱花光，然后能够证明我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如果我有这个意愿。你知道我一直很天真的认为，任何人都可以改变这个世界，只要你不在乎钱，或是你不在乎时间，两者只要你有一个愿意全心投入的话，你一定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的。
现在我有了钱，我就可以在尽量短的时间里面做我觉得重要，应该做的事情，所以它对我的人生主要的改变就是我反而变更忙了，我忙着把这些钱花光光，还蛮有挑战的。
网易读书：就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朱学恒：对，其实讲明了就是这样，其实这件事情你必须要经过一段时间的历练才会想到这些事情，不然你会觉得这个什么你看到这些超级英雄都是空话，就是他们只是觉得没有什么理由然后就去帮助别人，其实不是的，当你被赋于了很大的力量的时候，你会发现，我其实很爱看各种各样科幻的作品，我连科幻也爱、漫画也爱、电影也爱，所以你会发现，所有被称为英雄的人的关键，不一定是在于他们的能力领先所有人，而是在于他们做出了不一样的选择，他选择了这个社会没有要求他做的事情，这个社会没有要求你冒着生命危险去打击犯罪，这个社会没有要求你要去维护世界和平，没有，但是他们做了，所以他们变成英雄。有没有可能我们能够找到我们自己认为的生命意义，然后去做那些社会没有要求我们去做的事情，我觉得这才是一个关键。
网易读书：刚才听你讲这个觉得非常钦佩，因为这是一种非常博大的情怀。
朱学恒：其实应该，我个人认为这倒不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事情，因为我之前演讲的时候，其实经常会告诉这些小朋友，我经常去高中或是大学演讲，我经常会跟他们讲，就像我刚刚讲的，人之所以成为英雄，是因为选择，而不是因为能力。是因为我们做了不一样的选择，是因为我们选择要做更困难的事情，甚至我们选择要用我们的能力来帮助别人，所以会获得英雄的称号，会获得人家的尊敬，但我们并不是为这个尊敬而做的，所以我相信这个事情没有什么了不起，如果有其他的人被摆在同样的位置，或者同样的机会的话，我相信他会做类似的选择。
朱学恒：基金会是推广华文世界对奇幻的了解
网易读书：刚才你提到成立一个奇幻文学的基金会，这个基金会的成立是一个怎样的过程，能介绍一下吗，包括它现在的一些运作方式，通过哪些项目运营？
朱学恒：其实奇幻文学应该这样讲，它的全名叫奇幻文化艺术基金会。我们整理的目的其实就是希望能够推广华文世界对奇幻的了解，不管是绘图，cosplay、短篇小说，甚至是服装道具的设计。我们办了非常多场的活动，有演讲，有座谈会，有展览，甚至有去参加书展，希望人们能够更知道清楚，了解说到底什么叫做奇幻文学。我家的小朋友，中学生，上课的时候一直看《哈利波特》他觉得自己将来可以变成作家，我应该阻止他，如果我是家长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告诉他当作者没有前途，将来没有机会，还是我应该了解一下，J.K.罗琳已经变化全英国最富有的女性的时候，我是不是应该给他一些新的可能性？我是不是应该让他知道，如果你要变成一个作家，变成奇幻文学作家，你应该要怎么做？
网易读书：给他一些引导？
朱学恒：甚至是让他走向正确的方向，然后由他来自己决定还要不要继续走下去。所以那时候合作的除了基金会之外还有出版社，专出奇幻相关的作品，试点设定，然后百科。两者相结合，一边办比赛，一边是出书，让所有的人能够获得他们需要的东西。有些人参加比赛获得鼓励，有些人想要创作，然后获得他们觉得需要的资料，所以这个基金会一开始的前几年其实都在推广奇幻文学，我们花了大概1000多万新台币在做这些事情。
网易读书：刚才说到奇幻文学图书出版，主要是针对台湾原创的奇幻小说吗？
朱学恒：都有，那个时候其实，我想两岸三地的奇幻原创在这几年才比较有大的产量，所以那个时候主要是先从国外引进，我们从日本、欧洲、美国、英国引进了非常多的奇幻翻译作品，让大家可以看到一些新的可能性。换句话说，我们的工作是让大家有巨人的肩膀可以站，当你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的时候，你可以看得更远，你也可以创作出更多的作品出来。所以我们在短时间之内引进了非常非常多的奇幻作品。
网易读书：有没有引进大陆这边一些比较优秀的奇幻文学小说？
朱学恒：当年的时候我还记得奇幻文化艺术基金会在办奇幻艺术奖的时候，第三届的奇幻小说的首奖，其实就是一个内地的作者，但是他的作品没有办法出版，是因为他写的是一个古书形式的一个古文的游记，就像《聊斋志异》一样，非常短，1000字内就结束了，但是因为他的呈现方式很有趣，我们觉得结合了东方跟西方的概念，所以我们让他得首奖，让他得第一名。但因为太短，1000字，没有办法出版，所以早些年的时候还没有，到了后期，也就是我的工作比较转化到开放式课程那个部分的时候，其实原先我们合作的那个奇幻基地，就是奇幻文学相关的出版社，也开始成立了自己的原创文学的网站，甚至后来跟起点有做更进一步的合作，那个时候才开始慢慢慢慢的引进很多包含内地的奇幻文学作者的作品。
朱学恒：国内奇幻文学不健康 故事不是靠字多
网易读书：你刚刚提到了近几年跟起点有一些合作。
朱学恒：对。
网易读书：对国内的一些奇幻文学小说作者方面有一些了解吗，有一些接触吗？
朱学恒：是，起点的老板，当初甚至盛大收购他之前我还跟他吃过饭，后来我们曾经在台湾办过一个两岸的奇幻文学原创的一个作品的评审，我个人也有在看相关的作品，我个人不管他出版或者在网络上的时候，我大概都有涉猎，我不是一个所有的作品都看，或是每一个作品都看的人，所以我不敢讲我能够做出全面性的评论。但我有点担心，像近几年的类似用稿费，用点击率，用下载的次数，甚至用什么VIP，白金卡什么东西来决定这个作者有多少收入的这套系统，一开始也许OK一开始让一些创作者有些固定的收入，然后他可以自由的在创作，一开始其实是不错的。可是到了后来，因为竞争太激烈，因为作家想要赚钱，当然谁不想要赚钱？可是这套系统就变得对于创作来讲，不是很健康，为什么？因为作者尽量的写，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字。
但我知道，并不是字多就是好故事啊，可是你被迫为了收入，要写成很长篇的故事的时候，第一个就是挑战。第二个我们也知道你不可能一次发一百万字，所以你一定是分章节发，但是这个章节发了之后，人家为什么要来点下一个章节呢？原因就是悬念，就是你要留一个尾巴让大家说，哦，我想要知道这主角生死怎么样，所以我下个星期想要继续看，继续下载。可是这个悬念如果做了四百回，五百回之后就老梗了，就是那就不健康了，那就脱系到一个程度了，人家会觉得这个书明明没有必要，为什么要写这么长？
它其实已经有点像台湾现在的电视上的本土剧，就是一演可以演四百集。
网易读书：对，动辄上百集。
朱学恒：对，然后最重要的是，因为它上百集，当初没有任何人决定它是一个上百集的戏，所以它根本没有所谓的骨干。
网易读书：就是看效果嘛。
朱学恒：对，它就是看效果，比如这一集演得好，第二天开始收视率好，好，那我们就再跳水，再骂人，再打巴掌。它不健康的地方在于，它没有给作者足够多的时间去铺陈和架构，所以你在台湾会看到那些本土剧有可能剧本是前一天写的，今天就要演，然后所有人都熬夜在那边，每天神志不清，一直演戏，一直演一直演，表现也不好。甚至出来的东西，就烂到一个你没办法接受。
我记得前一阵子有一个争议，就是某一台的本土戏演到最后一集了，大家都看，想说收视率很高，结果它最后一集完结篇卡一半，播到一半关停了，它说请收看我们新播出的这一出剧，明天再继续收看我们的完结篇的下半部，这个当然被人家骂翻了，可是它为什么会这样做？它是希望你的收视率能够转到新戏上，而不需要再经过一个破口，然后转不过来。可是你也知道这不健康。
网易读书：对。
朱学恒：就跟现在很多的网络文学的创作，搞到后来，你为什么要写那么多字？是因为想要赚钱，可是故事是不是真有那么多的梗在里面？你的主角是不是早就该死了？你的故事甚至早就该死了，但你硬是把他从死里写活，从活里写死，我认为这样真的不健康。因为故事并不是多字就是好。
网易读书：现在无论是网站还是作者，都有点绕进了一个不健康的怪圈里。现在大陆的奇幻文学主要是集中在网络上，一些原创网站，一些门户网站的原创频道，你觉得像这种土壤，或者这种平台，包括刚才你说的那个现状，这种土壤能够培育出像，有可能培育出像《魔戒》这样的经典作品吗？
朱学恒：我会觉得在目前的内地来讲，这种原创奇幻作品其实产量没有问题，但你需要有非常强悍的编辑，我会觉得现在的状况是必须要引进像日本漫画周刊的那种编辑主导的方式，因为你得决定什么故事该结束，你得决定什么样的要素该用在里面，而不是让作者为了赚钱，他就一搞搞个一千回，两千回。我觉得这样是不正确的行为。
为了整体的发展，或是为了故事本身的话，得要有人做坏人，去跟作者对抗，那我觉得这样子对抗出来的作品才是有趣的东西。现在大家过得太放任了，现在大家过得自由创作的结果，尤其又加上了稿费跟点击率的诱因，它是会变得越来越长篇，然后罗嗦，然后毫无意义，都是YY，那这个东西就没有意思了。
朱学恒：开放式课程跟网易公开课理念一样
网易读书：朱老师，我们知道现在你除了翻译家之外，还有一个新的身份，就是互联网翻译家，因为你开始了一个课程翻译的计划。
朱学恒：是。
网易读书：能简单介绍一下这个计划的情况吗？
朱学恒：其实我们所做的就是开放式课程，跟网易公开课是一个一样的概念。我们的概念其实就是知识是应该要被共享的，你不能够因为所谓的著作权剥夺了人们获得新知识的权力，所以我们就发动了非常多的义工，把麻省理工啊，斯坦福啊，哈佛啊，或者是其他各个学校有公开在往上的课程，透过视频翻译分享的方式，免费的翻译之后放在往上，让大家可以自由取用。我们希望其实透过这样子的做法去改变世界，甚至不一定是由我们来改变世界，而是让那些看到这些课程，吸收这些知识的人，他们把这些东西当做武器，当做子弹，去改变世界。所以这是我们这一段时间在做的一些工作。之前也有跟网易有一些合作。
网易读书：你刚才也提到，你可能在翻译方面，就是奇幻文学翻译方面要封笔嘛。
朱学恒：是。
网易读书：能聊一下接下来的方向和计划吗？
朱学恒：其实我当初奇幻文学封笔其实已经封了还蛮长一段时间的，我大概从2005年之后就没有再做任何奇幻文学的翻译了，甚至我就没有再做任何商业的翻译。原因其实很简单，是因为我觉得所有领域都应该要汰旧换新，就是你要让新的一代能够接上来。所以我那个时候之所以封笔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其实我已经培养了一些翻译者，不管是在内地，不管是在台湾。我希望他们能够追上来，我希望他们能够在去除了一个很庞大的阴影之后，能够创造出自己的可能性来。我不希望有一个很厉害的人一直在他们前面，然后告诉他们说你们永远超越不了我，因为我一定在前面继续走。
我希望跟他们讲的是，我停下来不做了，这个领域我觉得应该是给你们百花齐放的时候，所以如果你们真够厉害，你们在后面应该可以超前我，如果你们也可以超前我，我希望能够看到更多，10个、100个比朱学恒更厉害的翻译者，那奇幻文学领域一定会有更好的发展。
网易读书：谢谢朱老师。因为之前看过你的一句话，叫做“创作共享、天下为公”，这句话挺让人感动的，谢谢你，也谢谢你今天接受我们的采访。
朱学恒：今天也很谢谢网易给我们这个机会，希望以后有机会能够再跟网友还有网易这边的编辑多聊一聊，一定会有一些新的收获的，谢谢。
来源：网易读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