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过年,两种人最为高兴。一是小孩子,放鞭炮、收红包,一个都不能少,自是欢天喜地。二是老年人,平时儿女以及儿女的儿女在外为学习忙为工作忙,很难聚到一起。过年了一起回来,享受一下天伦之乐,检阅一下不断长高的孙男嫡女,无疑是人生之一大喜。而过年对于中年人来说,好像是一种模板了。放假这几天,按照模板去做就行了。回头想一想,过了这几十年的春节,真正能留下深刻印记的,还真是不多,就有一种年年岁岁花相似的况味。
不过有一年却是例外的。
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刚刚从学校毕业分配到一个矿山工作不久。春节放假回到家里,一如往常,走亲访友,吃饭喝酒。那一年,雪下得很大,感觉比刚刚过去的2009年下得还大,孩子们都能在雪里挖洞藏身,也算是一次极端天气了。到了初五初六那个样子,我便动身去矿里上班。可是,到了市内汽车站一打听,因为到矿山全是崎岖不平的山路,雪大路险,不能通车了,何时通车另行通知。再问一句,窗口里边的人告诉说:看这架势,一个星期能通车就算是快的。没有办法,我只好给矿里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单位的同志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回家呆着吧,什么时候通车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回家了,该拜年的拜过了,该走动的走过了,还干什么呢?我那时还算是一个进步青年,好学向上,不屑于打麻将把这几天打发了,想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忽然想起我读书期间,一位外语老师曾说过:翻译过来或翻译过去的文学作品,是无法将原作的神韵给表达出来的,惟一的例外是朱生豪翻译的《莎士比亚全集》。为了他这句话,我节衣缩食买了一套朱生豪译本。可是买回来就压箱底了,还没来得及看,趁这几天大雪封门,把这套书看完吧。于是我翻箱倒柜,找出了这一套十二册的书。然后,把自己关到一个小屋里,看了起来。这一看不要紧,一下子看进去了而无法自拔,连吃饭都得家长送过来。我自诩看了不少文学名著,但很少能让我如此入迷的。名著虽多,但对每个读者来说,有个适合不适合的问题。或者换一句话来说,名著不一定适合每一个读者,而每个读者一定能从众多的名著中找到一两个知己。我很庆幸,我把这套书当成了知己,且相见恨晚。在这几天里,我独处一室,或高诵,或低吟,或默读,从雄鸡一唱到夜色降临。那深刻的人生哲理通过无与伦比的优美语言缓缓道出,真可谓“大珠小珠落玉盘”。读到痴处,那一页纸放到灯下,看看这页文字是否还藏着什么。古人把“雪夜封门夜读书”称之为人生一乐,我想也就是如此吧。夜间如厕,踩着厚厚的积雪,望着满天繁星,就想:这个叫莎士比亚的,一定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或者是先知,来教化我们这些芸芸众生的。否则,他怎么会写出如此不可思议的文字,否则,他的文字怎么会像一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我们?
读者与作者相识相知,也需要缘分。我很幸运,在我渴望知识的年龄,在那个大雪封门的日子里,我结识了莎士比亚和他在东方的知己朱生豪。因此之故,那个春节成为了我一生中的一个美好回忆。
来源:丹东日报-丹东新闻网 作者:尹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