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就外语学习的方法问题，谈谈自己的经验和体会。首先要学好语音和语调。音素十分重要，必须准确地掌握。单靠模仿不行，必须学习读音规则，进行读音练习。还要学会国际音标，把不同的音素记录下来。丹麦语言学家奥托·耶斯佩森主张初学外语的人使用音标教材，即把课文用国际音标标出，而不使用正式的拼写。我认为这个方法有可取之处，就是有助于熟练地运用音标记录正确和不正确的读音，使自己的读音尽量接近正确的、自然的读音。耶斯佩森举了一个法语例子。

我发现朗读很重要，因为这是一种一个人可以单独进行的读音练习。每天可以朗读二十分钟到半小时。要读得字正腔圆，要把含义和感情都读出来。朗读时要按照意群停顿换气，耍把节奏读清楚，抑扬顿挫，轻重分明。应注意什么地方该连读，什么地方要分开。朗读时要音、义并重，不要只顾了读音而忘记了词义和整段文章的意思。

学习外语，主要通过默读和快速阅读来训练阅读能力。阅读的材料应该是多样的：文学作品（包括传记、游记等）、报刊文章、学术著作等。阅读时，要学会抓重点，抓大意。阅读到一个段落时，要用外语写提要，做读书笔记。大学学生在课堂听讲时，也要学会用外语记笔记，不必记完整的句子，但要记下关键的术语和定义。

我在清华大学上大学一年级时，选修了西洋通史这门课程。教师虽然用中文讲授，但课外指定了大量的英文历史参考书。例如，他指定学生阅读当时（20世纪30年代）耶鲁大学历史系教授罗斯托弗泽夫写的《古罗马史》。该书提出了罗马帝国衰亡的原因，除政治、经济、军事原因外，还提出了心理原因。我当时感到很新鲜，发生了兴趣，就从阅读英文写的历史书里学到了不少英文。又例如，我在大二选修了西洋哲学史课程。教师指定了乔韦特译的柏拉图《对话集》，并让学生用英文写读书报告。乔韦特的英文译文十分优美，从他那里我也学到不少好的英文，以上的例子可以说明在大学学习期间，在教师的指导下，课外阅读（默读、快速阅读）是主要的阅读方式。自学也是如此。通过这个方式来积累知识、扩大知识领域。既然我们用汉语可以进行快速阅读，那么，通过不断的实践，我们也能学会用英语进行快速阅读来积累知识和扩大知识领域。

要想牢靠、准确地掌握、运用所学到的知识和技能，必须落实到笔头。笔头练习要有内容，要写作文，要写读书心得，要对人物和事件进行评论。要学会用外语写评论文章，要有论据，要有逻辑性，要有说服力。不能满足于写叙事文和描写风景的抒情散文。当然，用外文进行创作也是难能可贵的，但恐怕在短期内还不容易做到。

下面，我想谈谈翻译问题。我自己缺少翻译实践，谈不上经验。我只能从作为一个阅读翻译作品的读者的角度谈谈自己的爱好和管见。我在小学读书时，启蒙第一部文学作品就是伍光建先生译的、大仲马写的《侠隐记》（又译《三剑客》）。随后，我又读了赵元任先生译的《阿丽丝漫游奇境记》和奚若先生用文言文译的《天方夜谭》。这些世界文学名著，通过我国老一辈翻译家的优美文笔，启发、培养了成千上万的小读者对文艺的爱好，在一定程度上对他们进行了智育、德育、美育的教育。在中学时代，我读过郭沫若先生译的《茵梦湖》，也深受感动。

上大学后，我读了张谷若先生译的哈代的小说《还乡》和《德伯家的苔丝》，十分欣赏他的通俗、自然、流畅、生动的文笔。后来我还读了傅雷先生译的巴尔扎克的小说《高老头》《欧也妮·葛朗台》等，也十分佩服翻译家的优美文笔。因此，我特别重视译文的表达力和感染力，认为这是一个文学翻译工作者首先要考虑的问题。如何提高自己的汉语写作能力和修辞手段，这是翻译工作者必须全力以赴的奋斗目标。读者要问：那么翻译工作者要不要追求“信”，要不要绝对忠实于原文？我的回答是：要“信”，要“可靠”，要“忠实”于原文；但不要绝对化，不要要求百分之百地忠实可靠。文学翻译贵在传神，贵在忠实于原文的气势和精神。

试比较文艺复兴时期英国诗人贾普曼译的荷马史诗和荷马史诗的许多现代的英译本。我们发现贾普曼的译文远不及现代译文那样忠实于原文的字面意义，但他的译文却能传达荷马史诗的气势和精神，使二十一岁的年轻诗人济慈受到强烈的鼓舞和深刻的启发，写出了英国诗歌当中的名篇《初读贾普曼译的荷马》。这首十四行诗表达了年轻诗人初次发现荷马史诗时的兴奋、惊喜心情。他把自己的感受比作航海家发现新大陆和天文家发现新行星时的喜悦心情。可见优秀的文学翻译作品具有极大的鼓舞、启迪的作用，尤其是对于年轻的读者和作家更是如此。

但是，翻译家要想忠实于原文的气势和精神，首先要读懂原文，要做到百分之百地准确理解原文的字面意义，在这个基础上进一步吃透原文的精神实质，才能忠实地传达原文的气氛和神韵。否则，就会误解、歪曲原文的意思，闹出笑话，造成不良后果，我们必须警惕。总之，忠实于原文的字面意义和忠实于原文的精神实质是相辅相成的，二者并不矛盾。

作者：李赋宁 日期：2021年4月1日

心译翻译工作室

英语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