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家草婴先生去世之后,读其翻译背后的故事,尤其品味他的“翻译六步法”,激动不已,感慨良多。
高莽先生在一篇文章中介绍草婴的“翻译六步法”时说:“先反反复复读原作,把原作读懂;接着逐字逐句翻译;然后对照原文仔细核对译文,看看有无脱漏、误解的地方;再离开原文,从中文角度审阅,朗读,努力做到流畅易读——老朋友孙道临曾经为他朗读过肖洛霍夫《一个人的遭遇》译稿;这之后交给出版社根据编辑意见作调整;校样出来最后通读一遍。”就这样,他穷毕生精力,翻译了托尔斯泰的所有小说和肖洛霍夫的主要代表作,皇皇十五卷,成为中国乃至世界译坛的一大奇迹,赢得广大读者的由衷喜爱和尊敬。
他的“翻译六步法”,表面看似乎是方法,实则彰显了对作者、读者的高度负责精神和严肃认真的工作态度。他说:“托翁写作《战争与和平》时,前后用了六年的时间,修改了七遍。译者怎么也得读上十遍二十遍吧?”他翻译时对字典等各种工具书爱不释手,因他认为,原著涉及的历史纷纭、社会生活广阔、人物形形色色,“作为译者就必须跟随作者了解天文地理的广泛知识,特别是俄国的哲学、宗教、政治、军事、风俗人情、生活习惯等等。我们哪有那么多的知识?”对于翻译我是外行,但我懂得翻译与创作等文字工作息息相通,有其共性。因此,想到2011年瑞典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他每年只写两三首诗,他说:“完成一首诗需要很长的时间。诗不是表达‘瞬间情绪’就完了。”其中有一首诗整整写了10年才出手,足见他的严肃认真与草婴有相同之处。
草婴的“翻译六步法”体现了文字工作的苦功夫。4卷本的《战争与和平》草婴整整译了6年,他还将其中的559个人物做成559张小卡片,将每个人的姓名、身份、性格特点写在上面,直到真正进入小说中的世界才开始动笔。这是怎样的艰苦劳作啊!
草婴的“翻译六步法”还透映出专心敬业的高尚品格。他的人生做的是“减法”。“文革”后,上级曾有意让他担任上海译文出版社社长之职,可他却说自己更想做的是把托尔斯泰的作品全部翻译出来。他把翻译之外的工作,以及头衔、待遇等等全部辞掉,一生只做翻译这一件事。在他看来:“一个人一生能做好的也只能是一件事。选择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去做,必须要用毕生的精力才能完成。”正所谓“少则得,多则惑”。翻译无疑是个清贫的行当,但他心甘情愿且乐此不疲。1982年,他的小女儿赴美学习油画,2000元的机票竟是用父亲3年翻译《安娜·卡列尼娜》的全部稿费买的。
面对草婴的精神境界,眼下那些心浮气躁、热衷于做“加法”的文字工作者不能不感到汗颜——其中当然也包括经常写点杂文随笔之类的笔者自己。
来源:解放军报 日期:2015年12月19日 作者:李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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