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婴先生走了。2015年10月24日，93岁的他在上海华东医院逝世。

这样的冬夜，站在书架前，看着架上一整排托尔斯泰全集，书脊上译者的大名，都是草婴，《安娜・卡列尼娜》，《复活》，《战争与和平》……当然，他也翻译了肖洛霍夫、莱蒙托夫以及卡塔耶夫的很多作品，但要说到打上了译者印记的文豪作家，在中国，继英国文豪莎士比亚译者朱生豪、法国文豪巴尔扎克译者傅雷之后，草婴就是俄国文豪托尔斯泰的“御用译者”了。

草婴说，我一生只做了一件自己喜欢的事”，这件“事，就是翻译托尔斯泰。

草婴是一个长期以来不拿工资、不进国家编制，仅靠翻译稿费生活的纯粹的译者，当年他本来是有机会当“官”的，1977年上海筹办上海译文出版社时曾请他出任总编辑，可他放弃了，他想把时间和精力集中在翻译托尔斯泰的作品上，他说，“一个人的一生其实并不很长，所谓人生苦短，讲的就是这个意思。能集中你所有精力，在你的一生中做好一件有意义的事，那就算不错了。”

就这样，他埋首于托尔斯泰的世界里，每天早晨6点半起床，早饭后就进入书房开始工作，亲朋好友来访，他坐一会儿就说“对不起，我要上班了”，不待人家反应，就自顾自地走进书房。他严谨的翻译态度更是近乎传奇：翻译一本书前，通常要先把原作通读几遍甚至十几遍，还要做卡片，比如《战争与和平》中有559个人物，他就做559张小卡片，将每个人的姓名、身份、性格特点写在上面，同时他还要熟读相关的俄罗斯历史、哲学、宗教、政治、军事、风俗等方面的书籍，直到把整部原作“吃透了”才开始动笔。他还常请演员中的朋友诵读译文、从中文角度审阅，比如他就请老朋友孙道临朗读过，然后改正拗口之处，作出音韵上的调整。他一年365天没有一天不翻译，十二卷本的《托尔斯泰小说全集》花费了他20多年的时间，因为他每天的翻译速度，只有区区1000字。所以才有人感叹说，他翻译的每个字，都是用心血“呕”出来的。

翻译家和作家不同，往往隐身在作家巨大的光环后面，默默无闻，但草婴却似乎是个异数，喜欢托尔斯泰的人，必定知道他，也同时崇拜着他。他就像他的笔名一样，小草，谦虚而低调，但书店里读者购买托尔斯泰的书，必先认定是草婴翻译的才放心，他的名字随着他的译作流传，几十年来可以说“感动中国”。几年前，草婴有一次在读到作家冯骥才的一本书后，打电话说那本书使他“感动了好几天”，冯骥才说，“我才感动您一两天，可我已经被您感动了几十年。”

记得几年前，在列夫・托尔斯泰的故居雅斯纳亚・波良纳，徜徉在托翁写作和起居了一辈子的两层小楼里，我想起了草婴先生，想起他“苏俄文学是一面多棱镜”之说，感佩先生举一己之力重译了托尔斯泰全集，让我可以读到语言风格一以贯之的中文译本，也感佩他使我领略到俄罗斯文学的璀璨星空。――今天抬头仰望，这片星空里会有两颗格外明亮的星星开心地眨着眼睛，那是托尔斯泰和草婴在另一个世界已经相遇，此刻正相谈甚欢。

来源：姑苏晚报 日期：2015年12月7日 作者：紫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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